自去年下半年所掀起的金融海嘯，一波波襲向各種錢滾錢的產業，令如今已經高度商業化的F1世界錦標賽也受到影響；滔滔的海嘯，眼看已經淹到這個賽車金字塔的頂端……

去年9月15日，美國第四大投資銀行Lehman Bros.申請破產、第三季虧損達到36億美元，投資人固然血本無歸，有的還「連動」揹上了「債」，而其影響層面也波及世界頂級賽車的F1：Lehman Bros.擁有英國Delta Topco控股公司16.8%的股份，而Delta Topco擁有部分的F1商業經營權，因此Lehman Bros.破產之後也必須將這些股權強制出售，但由於Delta Topco原本即有這些股份的優先回購權，因此對於F1的經營面不至於產生太大的影響。

儘管以「條碼」取代，Ferrari每年仍然收受來自菸商的大筆贊助。（圖為2009年第一輛正式發表的F1賽車：Ferrari F60）

不過，今日的F1大多是由廠商企業贊助以及金融控股公司所支撐（是的，不要以為是車迷），在整體環境衰退、銀行受傷慘重的前提下，這種「用錢堆起來」的運動可謂首當其衝，而在看過F1賽季財務報表之後，便已經很難對這項運動的未來抱持樂觀：2004年（M.Schumacher壓倒性統治賽場）的收入比2003年（冠亞軍只差2分）成長了25%，但2007年（冠亞季軍只差1分）比2006年（M.Schumacher年底退休）則只成長了8%（8.61億美元）。

ING在進入F1贊助行列之後積極從事，還包下了多站比賽的冠名權，是配合度極高的「優質贊助商」。

也就是說，儘管F1的商業收入仍然維持每年成長，但是成長的幅度已經急速趨緩，由上述賽況的內容來看，比賽精采度與比賽收益似乎有著非理性的非正比現象，但無論如何，2007年都還是在金融海嘯發生之前，收入成長都已經呈現遽降，因此很難令人看好2008年的收入情形。看看F1主辦賽道付給賽會的權利金必須以每年10%成長，即說明了F1在其他方面收入嚴重縮水的現象。再者，F1大獎賽原本已經有23億美元的負債，2007年償還了7,700萬美元、預計至少到2014年才能完全付清，而在發生金融海嘯之後，將令還款能力雪上加霜。

由於贊助商跳票、又逢Honda不願繼續支持，在此雙重打擊下，迫使Super Aguri去年第五站前就告別F1。

F1的股權結構

F1商業主席B.Ecclestone曾經為了募集更多的資金，而將F1商業經營權法人化、發行股票上市，除了讓F1的營運擁有更多的銀彈支撐、不虞匱乏之外，也讓現年78歲的B.Ecclestone自己的收入以每年上億英鎊的幅度加速累積；事實上，他的個人財產已經可以支付F1的所有負債，但是他當然不會這樣做。目前F1最大的股東是佔69.9%的投資公司CVC，而F1那23億美元的負債即是當年CVC為了收購F1股權而向英國銀行RBS所募集的貸款，CVC每年就利用轉播權利金、主辦權利金、賽場廣告費以及其他贊助來分期償付；但在大環境不景氣下，車隊要求更多的分紅，倘若CVC無法清償債務，F1將直接被RBS接管，而現在RBS又已經在英國政府的紓困名單上…藉由金錢遊戲堆起來的F1體系，光鮮亮麗的背後其實是一筆鉅額爛帳。

最早真正深耕F1市場的金融行業當屬Credit Suisse，他們早在十多年前已經固定贊助車隊。

贊助環境 陷入低迷

在金融海嘯所引發的融資壓力以及消費緊縮之下，這個層面所影響的則是賽車身上花花綠綠的贊助廣告。以往在香菸廣告的時代，擁有菸商贊助的車隊可以揮金如土，因為菸商是世界上盈收最豐富、最捨得砸錢的企業之一，那真可以說是F1的「好時光」。當菸商由於歐盟法令限制、而在2006年底全面退出賽車（Ferrari除外：該隊至今仍然擁有每年1億美元的菸商贊助）之後，接手的是金融產業，各家銀行、信貸以及保險業者的商標真正開始大量在F1各隊的車身上出現。

Honda自菸商旗下收購F1車隊之後，始終沒能找到新的有力贊助，成為金融海嘯下第一支退出的隊伍。

比起菸商來說，銀行本身更沒有實際產值（菸商起碼還有做出實體產品），因為這幾乎就是錢滾錢、以錢賺錢的行業，只不過他們的錢有助於產業發展，但在我們看到銀行紛紛大舉贊助車隊、配合活動、甚至包下賽站冠名權的時候，可以印證金融業確實是一片榮景。現在，金融業垮了：光是去年第三季的財務預報中，ING即虧損超過6億美元、Credit Suisse虧損超過13億美元，而RBS更是在上半年已經實質虧損12億美元！過度依賴金融業的F1，如今陷入了困境。

「輪椅戰將」F.Williams如今經營著F1唯一的完全獨立車隊，這支沒落的傳統強隊令沙場老兵也蒙塵……

比起虧損幅度，他們在F1贊助方面的投資所佔比例並不大，但是進入了錙銖必較的時代，任何一毛錢「投資人認為不需要」的支出，都會引起「社會觀感不佳」：你覺得投入1億美元沒什麼，但很可能1萬美元已經是散戶的救命錢，再加上納稅人絕對不樂見政府紓困的資金還被拿到賽車場去燒，因此金融業在F1的支出急速萎縮，這對於沒有車廠支持的獨立車隊首當其衝，因為那很可能已經是他們大半的經費來源。

對於獨立車隊而言，廣告贊助幾乎就等於全部收入，因此成為不景氣環境下首當其衝的受害者。

韓國企業跨足F1

韓國廠商在F1並不是新面孔，早在十幾年前便已經有Korean Air（大韓航空）贊助車隊。而今最快可能在2010年就會有F1韓國大獎賽，因此韓國企業在F1的造勢曝光勢必再加碼。去年11月，B.Ecclestone在英國倫敦召開記者會，宣布LG成為2009至2013年的F1世界錦標賽官方合作廠商，依照合約，LG將取代原本的Siemens，為F1賽會官方提供消費性電子產品、行動電話以及數據處理設備，也就是說，今年當你觀看F1轉播時，畫面數據和成績表上就都會出現他們的商標了，廣告效益將會相當宏大。

Red Bull在龐大的行銷體系之下養了兩支F1車隊，由於銀彈充足，他們也是支付包商款項最乾脆的業者。

車隊虧損 亟待援助

在如今的F1賽場上，背後唯一沒有大企業或是大車廠直接挹注的車隊就是Williams，該隊最主要的贊助商RBS以及Allianz都在金融海嘯中重傷，再加上近幾年的戰績低迷，2005年他們還有盈利6,000萬美元，但到2008年已經虧損8800萬美元，而當企業更在乎「錢要花在刀口上」、「西瓜更要靠大邊」的時候，他們還要面臨大車隊的挖牆角：該隊贊助商之一的Tata汽車集團去年收購了Ford旗下的Jaguar和Land Rover，今已轉贊助Ferrari，令這支唯一獨立經營的私人車隊處境雪上加霜。

由印度企業Kingfisher鉅子V.Mallya所持有的Force India，竟然名列F1車隊最會拖欠貨款的冠軍！

但是，擁有車廠支持的廠隊就安心了嗎？車廠在金融海嘯之下亦受傷嚴重，不但面臨融資壓力，汽車的銷售額亦大幅減少（僅Ferrari除外），甚至股東也會開始質疑他們在F1燒錢的必要性（畢竟，在大家錢淹腳目的時候，你直接拿鈔票去燒都沒人在乎；當大家血本無歸的時候，你每天多吃一頓飯都會被人罵），Honda已於去年12月在這波海嘯中率先結束了F1車隊，業界不禁擔心會否發生骨牌效應（在Le Mans、WRC都已經發生）。1994年，一支F1車隊擁有9,000萬美元的年度預算就可以過得很舒服，而今平均卻達2至4億美元。

來自阿布達比的主權基金，早已經在Ferrari車手的帽子上亮相，反映了中東勢力在F1的興起。

不過，行銷是刺激消費的方法之一，因此有些廠商在這波不景氣之中反向操作、繼續加碼，希望曝光率更高的廣告可以增加產品的銷售，這是一把兩面刃：倘若這樣都不能提振消費，這筆錢不又是白燒了嗎？但現在的環境似乎是「做是死，不做更死」，對於製造業來說，一味樽節恐怕還更是坐以待斃。而從F1背後的資金體系可以看出：與金融產業消褪同時重疊的，是中東各主權基金的興起。中東地區近年來對F1興趣高昂，如果要讓這些產油國的「黑金」發揮長遠效益，便須看他們的投入程度能否彌補這段「青黃不接」時期、讓F1繼續活下去。

在預期大環境不樂觀的前提下，連Ferrari都要減薪，但S.Domenicali要看能否先搞定他身旁的F.Massa。

F1拖款排行榜

當車隊喊窮的時候，更慘的是他們的外包廠商：根據調查顯示，F1車隊多少都有拖欠包商貨款的情形，而嚴重程度相差很多。信譽最優良的是Red Bull以及同門的Toro Rosso，他們有99%的帳款都按時支付；商譽第二佳的是財大氣粗的廠隊Toyota，該隊有89%的帳款如期支付，甚至每次都還提前五天轉帳。但別以為廠隊就是一定是還款保證：Renault、BMW Sauber、Ferrari、McLaren這些被認為最不虞匱乏的車隊，他們拖欠的帳款最高達到40%！拖款程度名列第二的是F1唯一完全獨立車隊Williams，該隊平均每次付帳都比約定日期晚了11天，約和已經退出的Honda相當；而拖款冠軍則是去年新加入的Force India，該隊有99%的帳款從未按時支付，甚至最長可以拖到75天。在如今這種環境下，有生意做就已經是萬幸，「拖單」總比「沒單」好，能有人欠你錢，都算是幸福的了，這些外包廠商小企業也只得聊以安慰了吧！

M.Schumacher已經成為Ferrari的圖騰象徵人物，你能夠想像紅軍和他分道揚鑣的狀況嗎？

開源不足 更要節流

在預期未來收入不樂觀的前提下，為了「保本」，車隊自己也迫不得已必須要節約開銷，Ferrari領隊S.Domenicali說：「金融危機迫使F1降低預算，節約度日是大勢所趨，在這項處於賽車金字塔頂端的領域中，沒有任何一個環節可以避談節約、包括車手薪水。」聽見沒？車手薪水！他還說：「我認為在目前的局勢下，不管是大車隊或是小車隊，都已經沒有能力再向車手提供高額的薪水了，所以完全可能就這個問題展開討論。」目前K.Raikkonen的年薪將近3,000萬美元，Ferrari顯然打算從這裡動刀。

Ferrari老闆L.Montezemolo就任FOTA主席之後重砲轟擊F1賽會「吃人夠夠」，結果反被挖出陳年內幕……

儘管該隊兩名車手的合約都已簽到2010年，S.Domenicali卻認為他們可以重新商談、修改合約，但是F.Massa講話了：「我不認同那麼做，在像F1這樣的競賽中，車手只是一項非常基本的元素，比起整個車隊的預算，車手的薪水只是九牛一毛。」話說得這麼白，儘管一名車手的薪水可能等於三名高級主管、或30名資深技師，但他們是車隊的明星（尤其像這些頂尖車隊的頂尖車手，大牌是正常的），車隊要他們共體時艱，恐怕還得想想能否給予其他方面的補償才好。同時，Ferrari也已在考慮減所有員工的薪水。

Toyota的年度預算遠高於Ferrari，但成績卻極不成比例，在得知對手有「暗帳」之後，會否更加吃味？

Ferrari最大牌的員工，當然就是現任顧問的前冠軍車手M.Schumacher了，Ferrari也打算減他的車馬費嗎？豈止，Ferrari甚至考慮不再和他續約！S.Domenicali說道：「他與我們之間仍有一年合約（2009），所以他將與我們在一起…然而，從我個人的角度去看，每件事都必須做評估，所以在新賽季中，我們將討論以瞭解這種合作是否要繼續。」儘管M.Schumacher已經退役，但據信他在Ferrari的顧問車馬費可能相當於一名中高檔的車手，能省掉這筆開銷可不只是小補而已，Ferrari似乎也覺得他們該漸漸走出這位「精神指標」？

（設計對白）B.Ecclestone：「你們當車手的不要跟車隊領太多，車隊才不會來跟我要太多…」

老天王樂善好施

M.Schumacher是賽車史上收入最高的車手，可能也是賽車史上捐錢最多的車手：過去六年，他的捐款總額早已超過5,000萬美元，其中包括亞洲海嘯基金會1,000萬美元、聯合國教科文組織560萬美元、在波士尼亞蓋醫院、在秘魯蓋孤兒院、在塞內加爾蓋學校等，而他本身也代言聯合國兒童大使、FIA道路安全大使、醫療研究機構防治大使等。去年他還給美國前總統B.Clinton所成立的基金會送上了一份耶誕大禮：捐款超過500萬美元（約與挪威政府相當），以幫助該基金會預防愛滋病以及地球暖化。儘管Ferrari可能於年底不再和他繼續顧問合約，但他仍有可觀的授權商品收入，相信老天王的佈施善舉不會停止。

車隊分紅 火上加油

每年賽後，F1會將年度的轉播權利金、主辦權利金、賽場廣告費以及其他贊助部分撥予車隊分紅，各隊依照年度成績不同而可分到不同的比例，但是差距非常懸殊，例如2007年Ferrari分得了5,453萬美元、而Super Aguri則只分得3,591萬美元，大車隊本來就有較多的銀彈支撐、也有較強的集資能力，而且按照成績比例分配並不違背競爭原則，但這種情形確實造成「強者愈強，弱者愈弱」，如今F1的車隊數目已經縮減至比賽合約的下限，因此FIA主席M.Mosley主張所有車隊平均分攤紅利。

F1車隊是如何地揮金如土？從McLaren耗資上億英鎊、美輪美奐的車隊總部「科技中心」即可窺見。

儘管大車隊可能不會同意，但是按照去年新成立的FOTA（F1車隊協會）章程，各支車隊只要有七票便可以通過，再加上如果再有任何一支車隊退出、就大家都別玩了，因此現行分紅比例很有希望可以修改，但是這樣就夠了嗎？現行F1賽會與F1車隊的分紅比例為5:5，FOTA希望調整至2:8、讓車隊整體可以吃到更大的餅，但是F1最大股東CVC還得用這筆錢來償還債務，如果車隊要求更多，則意味CVC的還款能力將更差，到頭來，F1可能還是得面臨解體命運。

如果車隊的退出形成了骨牌效應，比賽將愈來愈沒有競爭性，當然也不是車迷所樂見的。

但是車隊可管不了這麼多，他們要的只是當前能夠活下去，FOTA主席L.Montezemolo（Ferrari老闆）於去年賽後重砲轟擊B.Ecclestone貪婪、不透明、獨裁暴君，結果引發兩人互挖瘡疤，甚至B.Ecclestone更將Ferrari的陳年內幕：「受到賽會的特別照顧」給抖了出來！不過，FOTA這次的團結程度似乎空前，Toyota領隊J.Howett就說：「這些特別照顧早就不是秘密……我們可以瞭解Ferrari在F1的歷史地位，我們不會受到挑撥撕裂。」至少，車隊還搞得清楚誰是主要敵人、誰是次要敵人。

Ferrari的「特別照顧」

如果你夠理性、夠慧眼，應該可以看得出來Ferrari在比賽中常常會受到F1賽會的「特別照顧」：包括違規認定較寬鬆、賽中待遇較優渥（例如M.Schumacher曾經身陷沙坑還可以推出再賽）等等，但你以為只有這樣而已？還差多了呢！2003年，當時的F1廠隊聯盟就因為賽會與車隊分紅比例極度不公（當年為7:3）而欲集體出走，結果B.Ecclestone「擒賊先擒王」、策動了Ferrari倒戈，最終讓廠隊聯盟整個瓦解、繼續留在F1，當時業界就猜測他到底是給了紅軍多少好處？在這次與L.Montezemolo的口水戰中，B.Ecclestone竟然一口氣掀了出來：當年倒戈的代價即是現發8,000萬美元紅包，每年獲得總冠軍在「特別照顧」下再多分8,000萬美元，而這些當然都是「暗帳」，因此B.Ecclestone認為「Ferrari最沒有資格跟人家談公平」！隨著金融海嘯，F1也進入了寒冬，但是這個冬天會有多長？現在沒人知道，F1車隊要想度過這個寒冬，就必須真正團結緊抱、同舟共濟，不可以再被各個擊破，L.Montezemolo說的好：「你有看過任何一項職業運動的參賽者分紅比例不到一半嗎？」但說到這裡，你一定又會發現：那麼F1車隊幹嘛要花這麼多錢？說的對，下一期將藉由新年度一連串的實質改革、來告訴你F1如何進行「省錢大作戰」！